尊敬的《新青年》杂志社编辑:
顺问时安。见字如晤。烦请海涵此唐突的来稿,然则今朝神州于巴黎和会上,惨遭败北,我乃是一名二十世纪兵戈大起的年代,数万计青年中,最微不足道的一名,若您能拨冗启稿,得以一阅我一颗随稿寄来的,沸腾,日月可鉴的拳拳赤子之心,以报效风雨飘摇的家国,我将感到不胜荣幸。
一顾狼烟四起之青史,且看鸦片流毒于万马齐喑,死气沉沉的九州大地,再看英吉利贼寇以利炮坚船,轰然洞开我泱泱华夏之国门的隆隆震响,依旧声声入耳;尔后,《南京条约》《马关条约》《虎门条约》等,一纸纸不平等条约的签订,似是一座座大山,沉甸甸地覆压在遍地哀鸿“嘎嘎”作响的骨节之上,使得他们无论如何努力,都翻不了身;又若开启了潘多拉的魔盒,引得法兰西,德意志,东洋等宵小之徒以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,乃至不计其数的铁蹄,更加肆无忌惮地,对我中原大地的肆虐与摧残,试看当今之中华,业已为生死攸关之机,亦为危急存亡之秋也!君且看,此番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世界:外有虎狼环伺,龟蛇盘踞,空赢得旧山河破碎,完满的金瓯四分五裂之局面,一片又一片领土寸寸沦陷,尸位素餐的庙堂之人且战且退,只念明哲保身,用白花花的银两,流水一般地泻出去,换得一时半刻之安定,殊不知,纵容着侵略者屠戮手无寸铁的黔首黎民。观内,则是朱门绣户笙歌一夜,寻欢作乐,酒池肉林,纸醉金迷,却高高地骑在人民头上,作威作福,扬起的鞭子,发了狠地抽向布衣百姓千疮百孔的血肉,横征暴敛着民脂民膏,只恨自己不能对生民磨牙吮血,敲骨吸髓;却对瓮牖绳枢之家鬻儿卖女,处于水深火热,入不敷出的煎熬的炼狱中,荒外数方独向黄昏的青冢之内,唯见尸横遍野,枯骨成山,流血飘橹,民不聊生之景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。当真是一句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”,加之“千里无鸡鸣,白骨露于野。”了得!也可谓为进亦忧,退亦忧。揆诸当下,武昌起义,辛亥革命的第一枪,才将衣冠冕旒的天子,高官厚禄之人,从龙椅上赶下来,为最后一个王朝,唱响穷途末路的楚歌声,不过八载日月逾迈,星霜屡变的春秋,我堂堂九牧大地,本可作为第一次世界大战之战胜国,虽不至于重振七零八落的旧山河,却也可以收复失地,使得四万万骨肉同胞,扬眉吐气,但不幸的是,即使我国外交官在高堂之上,纵横捭阖,妙语连珠,以势不可挡之锐气,舌战群儒,同一众各怀鬼胎的盗跖针锋相对,换得的却是把胶州半岛的土地,拱手让给倭寇,丧权辱国的《二十一条》,为昏天暗地的莽莽中原的命运,又钉上了一颗棺材钉。且听,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喟叹,无辜的稚子在呻吟!山东亡矣!胶州亡矣!国不国矣!朗朗乾坤,昭昭日月之下,竟然,连一张平静的课桌,都被烽火狼烟灼热的气浪,挤得就连一分一毫的容身之地都没有。身为莘莘学子中,微渺中的微渺,至小中的至小,我自幼学之年,慕的即是四书五经的字里行间,经天纬地的圣贤之道,不幸的是,在此人人自危,明哲保身之风,大行其道的年代,吾在此谨代表四万万被压迫的手足,敢劝天公重抖擞,安为天下先,且容得我勇发春雷第一声!
对于此般伤心景,我哀国民之不幸,又怒其不争。然,楚虽三户能亡秦,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?浩浩乾坤,不是只有青年,而是还有青年。吾辈青年,正值绮纨之岁,乃是华夏大地垂垂老矣的血脉里,一径最鲜红,生气勃发的血液,也是大有可为的生力军,风雨如晦,长夜难明的赤县,最明朗的未来,身上,也存着一个百废待兴的春天。炎黄子孙,华夏儿女的命运,就此系在了吾辈青年身上,与吾等同频共振,休戚,荣辱相关。梁任公《少年中国说》中,所言甚是,风华正茂的青年之辉,理当可堪熠熠星芒;如日之恒,如月之升,又恍如鹰隼试翼,风尘翕张,奇花初胎,爝爝煌煌,堪比利刃新发于硎,抑或是岐山凤鸣;尚有一腔难凉的热血,一片灼灼盛开的丹心;本就不忍让激荡在胸臆里的一丘一壑,丹樨对策三千字的雄才伟志,乃至俱全的文韬武略,陷在不见天日的池底,荆山之玉蒙了尘,而是正当自强,去伪存真,惩恶扬善,除旧布新,也为这个世界,激浊扬清,一展青春之雄姿英发,弘吾辈青年之道。胡虏未灭,何以为家?在此,我愿倾尽自己的心力,请您给我一个机会,也是给四万万苍生一个机会,指点江山,激扬文字,唤醒铁屋子里面,昏昏欲睡的万民,亦为昭示当今的寰宇,华夏的大好河山,吾侪,将寸土不让!并且,也会怀着不是收复河山,便是玉石俱焚,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的视死如归之心。国破尚如此,我何惜此头?今日之我,以三尺微命,一介孤身,独守着千载之前,关云长不惜刮骨疗毒的勇气,自己做了那把手术刀,根除盘踞在九州大地上的毒瘤,医治数千载不绝如流的春秋之前,沉淀在生民骨子里的沉疴顽疾。今日来稿,别无二心,只不过为苍生而已。自古以来,敢言苍生者,寥寥无几,敢言济世安民,兼济天下,拯救苍生之人,更是凤毛麟角。然则,今朝,我却要如是说,愿争国权,愿惩国贼。纵然生名俱灭,又有何妨?不废江河万古流。我等,也愿为勇立潮头的领航星,前赴后继,生生不息的星星之火,成燎原之势,中流击水,甘用热血沃中华,在浴血的旷野上,撒下新种,洋洋洒洒地,种遍摇曳生姿的独立自由之花!
夫风起于青萍之末,浪成于微澜之间,萤烛之光,亦可照彻黑夜,堪当日月。然则,我等相信,聚沙成塔,寸积铢累,涓滴不溃最终,功不唐捐。虽功成不必在我,但是,功成必定有我。再次对您能拨冗,一观拙作,表示不胜感激。若能采纳,不仅于我,更于无数忧国忧民的青年,更是无上的殊荣。在此唯愿以一己之力,让国耻雪尽,早日换得生民渔樵耕读,安居乐业!
一名立志舍身报国的青年
含国仇家恨,落书于农历己未年,新历民国八年,即1919年5月2日